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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生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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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月14號的時候, 最後一門有機化學也考完了。事後成績公布, 楚瑟考得不錯, 還是七門全A。於是她安心撒開攤子,開始專心養胎。

這時候,離8月15號還有兩個月, 波士頓也處在一年當中最熱的季節,大街上行人寥寥,冰箱裏的各種食物都快塞不下了。

酈伯母準備了好多的營養品,每天想方設法給孕婦補充營養, 於是楚瑟的夥食水平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值。

連動都懶的動的孕婦,就吹著空調, 蓋著棉被, 左手銀耳粥, 右手雞湯飯, 睡得不亦樂乎。

薄瑾亭的語言學校也放假了,就在一旁寫他的稿子,也忙得不亦樂乎。

偶爾楚瑟會把薄瑾亭的稿子拿過來看, 問他幾個名詞是什麽意思。然後知道了邁克爾·波特、勒妮·莫博涅等經濟學大牛。

偶爾薄瑾亭會把一些稿子寄出去, 地址是某個出版社和雜志社,然後等待他們的回信。

一開始, 這些出版社的回信很少, 後來, 出版社的回覆逐漸增多了起來。楚瑟一一看了看, 大多數信件是褒揚薄瑾亭很有經濟學頭腦的, 但是不好意思,我們對中國的競爭戰略不感興趣。還有少部分信件,是要求薄瑾亭提供他的真實姓名和單位的。

“他們肯定覺得,只有出名的經濟學家的書才能出版。”

楚瑟這麽判斷。就好比在中國醫學界,假如一個人的地位很高,是XX醫院的院長,就算他寫了一坨學術上的翔,也有人奔著他的名去買書的。相反的,一些沒名氣的新晉醫生,盡管寫出來的專業書質量很好,也很少有人問津。

比如……她。

“會有人慧眼識珠的,你別擔心。”

薄瑾亭倒是對自己的作品很有信心。

“要不然,你用個外國的筆名吧,有些出版社看到是中國人寫的,就會把稿子拋到一邊的。”

“有道理。”薄瑾亭道:“那你給我取一個筆名?”

“安德烈。”

“為什麽叫安德烈?”

“因為——”楚瑟大言不慚道:“摩納哥王子安德烈,長得非常非常帥。”

——嗯,也是她少女時期的春夢對象。

就這樣,薄瑾亭改用筆名寄稿子,到了七月份的時候,就有一家出版社和他取得了聯系。

這家華爾街財經出版社對他的文章大加讚賞,甚至派了一名經濟學專家前來拜訪安德烈先生。

來之前,這名叫肯尼斯的經濟學家,已經拜讀了這本書《中國競爭戰略》。他被裏面的理論給征服了,於是專門來看看這個作者。

但是令肯尼斯感到意外的是,寫出這樣文章的人,居然是一名十九歲的少年。

“你好,安德烈先生,我真的沒有想到,《中國競爭戰略》的作者,居然真的是一名地地道道的中國人。”肯尼斯笑道:“光從名字上看,我還以為你是一個摩洛哥人。”

“這是我的妻子給我取的筆名。”

楚瑟小朋友覺得這個名字很有範兒。

“哦,您已經結婚了。”肯尼斯吃了一驚:“你們中國年輕人的生活方式,還真夠時髦的。”

薄瑾亭很淡定道:“肯尼斯先生,我們還是談談書吧。”

“我看了您的傑作,您把中國的競爭戰略歸納為四個類型:形式競爭、品類競爭、屬類競爭,還有預算競爭。並且引用了營銷大師菲利普·科特勒提出的“對抗”意識。不得不說,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新型企業競爭思想。”

肯尼斯很專註於書中的競爭戰略分析。

薄瑾亭更在意的是實用性:“其實不僅是中國,華爾街也一樣。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,經濟學問題不再是一家之談。各國的經濟越來越成為一個有機整體,同消共漲。”

“您說的沒錯,我也看到了,這本書中的全局思想很有趣,那您是怎麽想到的呢?”

於是他們又就全局思想談了談。

聽完了薄瑾亭的講述,肯尼斯才嘆服了,這哪裏是個天才,簡直是個百年一出的經濟學奇才!

他這才正襟危坐道:“先生,華爾街經濟出版社委托我對您的稿子進行修繕,現在我可以斷言,實在沒有什麽可以修改的地方。您對於中國的市場分析十分到位——尤其是現在,您知道的,在中國日益影響華爾街經濟的背景下,這本書的作用實在是太大了。”

“謝謝您的誇獎。”

“你們中國人喜歡謙虛,但我說的並不謙虛,這麽說吧:這本書值得上百萬美金的稿酬。”

“一百萬。”薄瑾亭道。

“一百萬美金會不會太少了?”

在美國這樣的資本主義世界裏面,一本經濟學著作享有很大的版權利潤。

“我對稿酬的多少並不在乎,如果可以的話,我希望第一次出版可以達到五萬冊的出版量,另外在華爾街日報上進行評價和宣傳”。

“那您是想要利用這本書打響名氣了?”

“是的,不瞞您說,我知道美國對於書籍版權的保護政策。但我要的並不是稿費,我要的是,盡可能地暢銷,這樣我才有機會名揚世界。”

“那您的願望,我想很快就能實現了。”

肯尼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。他對於這本書的價值,再了解不過了。

一個月後,這本《中國競爭戰略》就出版了。肯尼斯的預料果然沒錯,首印的五萬冊,根本不夠賣的。每一個看過這本書的人,都要嘆服其中先進的競爭思想。於是出現了企業管理層大肆購買這本書的潮流。

與此同時,在華爾街日報的鼓吹之下,這本書甚至成為了本年度十大經濟學著作之首。

安德烈這個筆名真的是一舉成名。

許多行內人士都紛紛猜測,這個安德烈到底是何方神聖,有人覺得他是哈佛的某位經濟學教授,有人認為這樣的人物來自於麻省理工。

但此時此刻,“安德烈”正在醫院裏面,陪著他的妻子待產。

楚瑟是昨天入住醫院的,其實離她的預產期還有一周的時間,結果伯母和薄瑾亭就心急火燎地把她送到了醫院。

懷孕八個多月了,她的肚子像個圓滾滾的球球似的,周圍那些歐美產婦的肚子,都沒她這個十九歲的孕婦大。

醫生事先做了檢查,說娃娃比較重,可能順產有問題。於是精神過度緊張的薄瑾亭,就24小時陪在她的身邊。

伯母也緊張兮兮地守著她。

最淡定的人反而是產婦——

“丫的,總算要卸貨了!”

楚瑟這麽想。

***

到了8月15號這一天,珍妮和盧安達也來到了醫院,專門陪著她生產。

說實在話,肚子這麽圓滾滾的,著實讓楚瑟有點害怕。她覆習了幾遍剖腹產的知識,覺得應該申請剖腹比較好?但醫生說,孩子的體重還達不到剖腹產的標準(8斤),讓她不必害怕。事後,楚瑟才得知:這是美國嬰兒的標準。

晚上11點49分,楚瑟的羊水破了,然後就開始折騰。

她記得醫學上有個疼痛等級。比如說手指被割斷是10級疼,闌尾炎痛等內臟痛是11級,最高等級12級——那就是女人分娩時的痛苦。

當嬰兒開始分娩的時候,楚瑟也毫不例外地慘叫起來。

真的無法——無法——形容這種疼痛。

四肢百骸都在叫囂著撕裂,臟器仿佛也在分崩離析。

人高馬大的外國護士壓著她,外面的伯母倒是使勁地吶喊:“小瑟!加油啊!”

就這樣生了半天,楚瑟嗓子都喊得啞了,孩子還沒通過產道。

她看到了床單上黏著許多血,也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。

這一刻,她有些害怕了。

做醫生這麽多年,見識過多少死亡了。但沒有哪一次,對於死神如此恐懼。

恍惚間,她有了一絲幻覺,好像時間在倒轉,回溯……

有個美麗而憔悴的女人,輕輕抱著她,說,寶寶不哭,媽媽會一直陪著你的。然後,她聽到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,女人蒼白的眉眼黯了黯,把懷中的小寶寶抱得更緊了些。與此同時,她看到女人的身上插著許多的管子,每一根管子裏都流動著血漿。

“媽媽……媽媽……”

她認出來了,這人是她的母親,繆林懿。

“媽媽……我好疼……媽媽……”

楚瑟不斷地吶喊著,但是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了。最後,她只能看到一個無盡的隧道,隧道的盡頭是一束白色的光芒。周圍空空蕩蕩的,只有她一個人,迎著那個空白的去向。

她不由得害怕起來,四下尋找著什麽,但抵不過身體中一陣陣困頓的乏意。

瑾亭——瑾亭——你在哪兒?我害怕!

她是真的害怕,害怕這一閉上眼,就是天人永別了。

也不知道怎麽的,身體回光返照似的僵直起來,她的胸臆間爆發了一聲嘶吼:“瑾亭!!”

***

半個小時前。

抽完了一包煙,薄瑾亭已經完全坐不住了。

現在的他,完全沒有感到半點喜悅,而是被一種恐懼揪住了心臟。

——胎兒太大了,楚瑟的身子又太小,醫生告知發生了難產。現在,楚瑟已經生產了四個小時,胎兒還是無法出來。

——護士和醫生把他擋在了外面,他不能鼓勵她,安慰她,連進去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,只能在外面冷冰冰地等待著。

此時此刻,他只有一個想法:楚瑟若是出現了什麽意外,那就是他的錯。

忽然,一聲“瑾亭!!”鉆了出來,他認出了她的聲音,包含了無數的痛苦和絕望。

楚瑟是個很從容淡定的女孩,她從來不會這樣嘶吼的,從來不會。他可以想象的出來,她是在怎麽樣痛苦的折磨之下,才會這樣地慘叫。

這一聲就使得他如墜冰窟,就算當年被灑水車撞下了懸崖,身體被窗輻貫穿了,都沒有這麽害怕、恐懼過。

“楚瑟!!”薄瑾亭奮不顧身地往裏面沖。

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沖入腦海,他的額頭上青筋暴跳,面目仿佛魔鬼般猙獰。

這一回,護士和醫生都沒能攔住這個已經瘋狂的男人。

“楚瑟?!!”

“楚瑟!!!”

一聲比一聲更加淒厲。中間夾雜著醫生和護士的規勸:“先生,請你到外面等!”“先生,這裏是無菌手術室!您不可以進來!”但薄瑾亭依舊固執地守候著她,三個護士來拉他,他都紋絲未動,只是緊緊握著病床上的妻子。

當楚瑟微微睜開眼睛的時候,看到的,就是這麽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眸。薄瑾亭骨節分明的大手,也包裹著她的小手,分明有種小心翼翼的呵護。

她試圖堅強一點,但開口說話的時候,卻是細微的呻.吟:“瑾亭……你……怎麽進來了……快……出去……”

“不,我要陪著你。”

“我……我似乎有點累了……”她真的真的好累,眼皮不聽使喚地打架。

“楚瑟,看著我!不準閉上眼睛,聽到了沒有?!看著我,不準閉上眼睛!”

——眼前的男人驚慌失措,連聲音都透露著無比的害怕。

但腦袋的眩暈感讓她無法再思考下去,視野,也慢慢失去了視線的焦點。

楚瑟極其虛弱地說道:“瑾亭……對不起……我……真的……很累了……也許,我會先走一步了。”

說完,她的心跳都幾乎凝滯了。

頓時,男人的身體裏爆發出一陣痛苦的哀嚎:“不行,你不準一個人走!無論你去哪裏,我都會跟你去哪裏,你聽到了嗎?!”

彼此都心照不宣這話的含義,沒辦法,有些感情就是不能舍棄,有些人就是不能失去。早在上輩子的時候,那一場雨那一場手術,就註定了他愛上了她。後來七年的時間裏,不過是將一句“我愛你”反反覆覆在心中默念,卻誰都無法說出來。

此時此刻,他不再猶豫了,附在她的耳邊道:“楚瑟,我愛你,我會永遠陪著你。”

傻瓜。

這個薄瑾亭。

她也想說這一句話啊!

然後,她看到了他的淚水,滾落在了手背上。

燙的炙人。

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薄瑾亭哭了,他絕對是她見過的最堅強的男人,就算是那一天,橫幅貫穿了他的整個胸膛,都不見他落一滴淚的。但是今天,他在她的床前哭了,告訴她去哪兒都會守護著她……這分明是威脅生死相隨呢!

她怎麽能讓老天爺再一次玩弄他們的命運呢?!

“啊——”

她使出了最後一點力氣。

為了那些不能忘卻的幸福和悲傷,再次舍命一搏。

終於,隨著“哇”地一聲啼哭,嬰兒呱呱墜地。

醫生護士同時歡呼起來。

薄瑾亭卻癱倒在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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